在 張愛玲的小說裡，有著「圓滿」結局的故事並不多見。然而傾城之戀，終了卻冒出一句：「到處都是傳奇，可不見得有這麼圓滿的收場。」悵悵然的，胡琴依舊伊伊呀呀蒼涼的拉著，范柳原與白流蘇傳奇似的因戰爭而結合，化身為「圓滿故事結局」裡一對平凡的夫妻。然而，到底什麼是圓滿的結局？我猜想著，那句話的意思就顯得著實的諷刺了起來。
最開始流蘇與柳原的戀愛，忙著的是「談」，用透心機的談戀愛，故事中隨處可見兩人角力的精彩調情片段。白流蘇對柳原的期望，是要婚姻的保障，更確切的說，是要出盡胸口的那一片怨氣，好給上海白家裡那群碎嘴的太太們一點顏色瞧瞧，更一方面，也是希望這婚姻的保障能夠讓她安穩的過下半輩子。再看范柳原，雖周旋於眾多女人中，追求的卻是精神戀愛，不要婚姻。但精神戀愛只有一個毛病：在戀愛過程中，女人往往聽不懂男人的話。因此，流蘇不懂柳原說藥瓶時的弦外之音；不懂詩經之解：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柳原曾對流蘇說：「我要妳懂得我！」，流蘇僅能呢喃的應答（在某種範圍中，她什麼都願意）。即便是她意識到柳原所要的是精神戀愛，而非肉體之愛時，她也只是一廂情願的認定精神戀愛的結果永遠是「結婚」，而無法與柳原相契合。以至於柳原質疑她根本不愛他而遲遲不敢允諾，因為他不想要長期賣淫的婚姻交易。兩人在互相的角力遊戲中談著戀愛，流蘇希望這場賭局她能得勝，然而柳原卻讓她無法輕鬆如願，女人還是輸了，柳原將她擺在一個情婦的位置，決定要暫時離開香港，流蘇守著那棟空蕩蕩的大屋，好像她費盡心思得到的也不過就是一場空蕩蕩的物質戀愛，她究竟得到了什麼？然而自此她沒有退路，因為賭局不容許離場。
故事至此，卻突然的出現大戰。香港淪陷時，流蘇懊悔她有柳原在身邊，一個人彷彿有了兩個身體，也就蒙了雙重危險。這樣的「患難見真情」恐怕仍只是「死生契闊」半點由不得人作主，而非出於互信的愛情。流蘇對柳原說：「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該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還長著呢！」這倒不是流蘇會替柳原守節，怕的卻是他一死，流蘇的賭注就面臨全盤皆輸的局面。這一炸，果真是炸斷了不少故事的尾巴，促使柳原回歸現實，首肯結婚。兩人間的關係由絢爛的調情一轉而為平淡的相依。呈現在兩人的眼前的是一片淡墨色的，潮濕的天。「在兵慌馬亂的時代，個人主義者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柳原和流蘇的結局，雖然多少是健康的，圓滿的，仍舊是庸俗。
然而我們好像可以說，這樣庸俗的結尾的確是紅塵世間所謂的「圓滿」，不論這樣外在環境的動亂促使他們婚姻，香港的淪陷的確造就了流蘇的願望，這樣因變動的結合已經無法去深究其中兩人是否真對對方懷有真愛，或是流蘇真的懂得柳原了，好像都顯得不太重要了起來。面對那一堵在流水彎飯店外的灰色高牆，柳原曾說過：「這堵牆，不知為何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麼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牆。流蘇，如果我們那時在這牆根底下遇見了…..流蘇，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這一段話好像在預告未來的戰爭，也好像預見了他們兩人的愛情。不論是否地老天荒，牆坍了一切文明都被炸得精光，兩人間的愛情似乎反倒滋長起來，不去評斷這是否真為圓滿，即使那庸俗不堪，但不也足以作為一個通俗傳奇愛情故事的結尾嗎？在這個不可理喻的世界裡，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又知道呢？也許一個大城市翻覆了，但在之中的人或許被成全了，然而那也不會是歷史上的一個重點，人們笑吟吟的繼續生活，或是繼續拉著一曲淒涼。傳奇也就這麼告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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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空寫東西，就來個亂七八糟舊文回顧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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