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西達濕漉漉的從水池裡站起身來,颱風將來的夜晚她奮力的游一千五百公尺,企圖讓自己維持在不感受任何情緒的狀態裡。大片的雨拍打在玻璃上,夾帶驚人的雷電,她站在池畔,將那閃電視為攝影的閃光,讓自己的軀體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攝錄下來。
我的攝影師是上蒼。她驕傲的這麼心想。
空無一人的更衣室,她脫下如皮膚般緊貼的泳衣,一長排的沖澡間延伸著,充滿了疏離的非現實感,她赤裸著穿梭在門間,將所有水柱打開,想像自己在雷雨之中。
發動車子離開,她所熟知的場所這幾個月來有很大的變動,四處搭建起綠色的工程檔牆,上頭閃爍著紅色警示燈,她將那視為早來的耶誕彩燈。的確來得早了,現下才是初秋,甚至還有颱風來襲。但這算一種任性嗎?她總是這樣,將事物定義成她所能接受的模樣。
在一切的改變之中仍是有絕對不變的事物。
正當她感到惆悵之時,前方一個嬌小的背影熟悉地映入眼簾,她開了車門,讓女孩坐了上來。即使是許久未見,兩人卻能馬上觸及彼此最底層的深邃海溝。這女孩曾陪伴莉西達很長的一段時間,她依稀記得那個漫談的夜晚,兩人相視而笑。女孩曾經這麼對莉西達說:「我就像翻閱一本美好詩集那樣閱讀妳。」
我就像翻閱一本詩集那樣閱讀你。
莉西達在唇邊喃喃複述這句話,心裡感激女孩的愛。
女孩變得不多,只是本來就嬌小的身軀又瘦了一些,頭髮削得短短的,卻桀傲的如她那種,腳插在土地裡任憑大浪襲來也絕不移動,偏見般的決心。在莉西達這般脆弱的夜晚,女孩仍像當初那樣救贖了她。「無論如何,妳是可以變成任何樣子的,在我眼裡,妳仍是用純粹本質活著的人。」女孩以一種莫名篤定的神情說著「即使妳心中覺得自己真是個矛盾或是膽小的傢伙啊,但其實真的是像我說的那樣喔。」
無論這是否是一種出自於盲目的誤解,莉西達再一次的,感激女孩的愛。
車裡充滿了泳池氯氣的味道,女孩的身上散發出雨的氣息。這兩種不同的潮濕,卻能結合在一起。就像女孩的唇與莉西達的手背接觸的瞬間那樣,充滿了純粹的,毫無雜質的愛。
如果莉西達曾天真的企求一種無所回報的,毫無保留的愛。事實上,她已經得到太多了。
就算這世界毀滅了,自己所認識的這些真心,被如此直接乾淨對待過的情感,也會像廣島原子彈爆炸瞬間時,留在階梯上的影子那樣,永恆的被紀念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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