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我很晚才開始學說話。
對於記憶的深淺與廣度,我向來認為自己的腦子作不了準,好像是某種特殊的機制一樣,現實編碼進了腦皮層後,會轉化為另一種形式成為記憶,是一種不再完全準確,經過詮釋化後的故事架構,而等到有一天要解碼成語言或文字傳達出來時,生長在架構上的骨血形成的人模人樣,成了我性格迥異的孿生妹妹,畢竟是兩個人。
所以這個「據說」完全是母親的說法。
我沒有三歲以前的任何記憶。母親說三歲以前的我像陶瓷娃娃一樣,穿著漂亮的白紗紗裙,放在椅子上不吵也不鬧,很少出甚麼問題。三歲以後,卻像是被狸貓換太子一樣完全變了個人。
曾經因為如此我相信我不是我媽媽生的,可能是被換錯的孩子。又或者,三歲那年被外星人抓走改造了腦部結構,以致於成為現在的樣子。更或者,自體本身的孿生妹妹在三歲以後就聰慧的痛恨這個世界而派我出來面對人生。
母親說,她很晚才開始發覺我是個容易憂傷的孩子。她這麼說的時候,臉上寫著:「一定是我做錯了甚麼吧」的愧疚表情。有時候我很想對母親說:「看開點吧,或許沒兩年後我就要回火星去了」
母親記憶裡的我,或許也一如每個人體內的那套編碼解碼系統,不甚確切,卻比現實美麗。
檢視很多事情的時候,經常覺得這麼做只是讓自己更加混淆:到底我該將此刻擺放在甚麼位置?我到底往這個方向前進是否正確?就像是童話中進入迷霧森林裡的旅客,因為害怕迷失方向而丟擲麵包屑在地上好辨別來時路徑,等到回頭一看時,才發覺這一路的麵包早被林中精明的鳥兒啃食一空,而自己,連往前進該有的乾糧也所剩無幾。接著僅能懊悔的怨懟著:「我做了個愚蠢又無用的決定」
放假前夕的某一天晚上,等著開例行而有些令人沮喪的設計會議,妳出現在大樓梯前與人談笑風生,那時唯一能做出的反應,是拉高嗓門與一旁的朋友愉快的談話著,一邊用眼角餘光注意妳是否注意到我,接著我假裝匆忙的低著頭離開現場,像是犯法的罪犯,隔了一陣子,卻又忍不住回到犯罪現場,大樓梯前已空空蕩蕩。
隔了這麼多年,我始終如此彆扭難解,不只是對妳,對許多人我都感到無限愧歉,為什麼自己學不會坦然的笑與擁抱,為什麼我害怕別人的溫情,為什麼我逃避現實,為什麼我拒絕相信。
為什麼自己做的不夠好。
來時路徑早已被踉蹌來回的腳印踐踏得模糊了。前方是高過人身的芒草,手中有番刀,芒草刺人,卻無處回頭。
我經常覺得比現階段的我更聰慧的那個孿生妹妹攀爬在背上嘲諷著自己,她從來不發一語,就像三歲以前的我一樣,穿著白紗紗裙安靜的像隻溫馴的兔子,她或許明瞭這世間必然會弄髒她高貴的裙擺,所以早早爬上了我的背脊,由我來穿越污黑的泥沼。
試圖把路看得更清楚一點,她仍為嬰孩雪白的雙手卻輕撫眼簾,別這樣吧,跌了跤,會弄髒白裙的,我的妹妹。
很快就老了。我的母親比我想像的衰老,連自己也是如此,或許只有藏身背後的妹妹,才能肆無忌憚的玩躲貓貓。把記憶的齒輪重新排列組合就無法轉動了,或許錯誤才是正確的。
妳知道嗎?一定會有一天我可以毫無芥蒂的面對妳。
據說。我說的第一句話是:「走開」
這是我編的。我從來都不相信自己說的任何話語。你也不該相信。
莉西達說:「至少妳還有番刀」
是啊。我的朋友影子莉西達,妳說的沒錯。
能夠拯救背脊上美麗公主的王子,只是自己。
- Jun 05 Sun 2005 01:53
他們稱之為:盤繞在背脊上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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